×××

……

西海，多勒特科餐館。

因為在餐廳吧桌上看見那個戴著牛仔帽的黑發少年，風信又因一瞬的慌亂而把自己點好的餐點打翻了，哐啷的一聲，碗碟碎裂的聲音迎來了餐館大部分客人的視線——也包括艾斯的。

那個少年本來手上還拿著一支大雞腿，註意到是一位銀發少女打翻的餐點，又好奇地望向她——然後，也是這個瞬間，兩人的視線終於對上了。

“真是艾斯……”

風信有些楞楞地喚他的名字，而艾斯聞言吃驚得瞳孔猛地收縮——這個少女，剛才在喊他的名字嗎？她認識自己？

而風信見了艾斯那錯愕的表情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，就忙地像是心虛一般移開了視線，並且蹲下來快手地收拾碎裂的盤子。剛才她的話，要是沒被艾斯聽見了倒好，因為在這個時間點，艾斯該是不認識她的——

風信的動作有些淩亂，腦海裏又情不自禁地追溯起當時的記憶。

……她和艾斯是在，她還在研究所當研究人員的時候認識的。

那是她在研究所當了兩年職員的事情，當時的她因為實力超群而被研究所當成“看牢人”一般的存在，雖然她偶爾也會參與研究或被研究，但大部分時間，她的職責也是看顧那些研究所的孩子，並且把企圖逃跑的他們一個個給抓回來。

而待她稍微得到研究所人員的信任後，她也變得可以“外出”了，那時候的她，會陪同研究所的人員把孩子帶到各種地下人口販賣會場，把擁有超能力的孩子賣給各種組織——至於艾斯，她也是在那些少有外出的時間認識的。

那時候的風信性子可沒有現在的好說話，她生性冷淡木訥，即使是與那陽光自信的艾斯遇上，她也像是一塊石頭一般燃不起來。

但艾斯卻是孜孜不倦地跟她說起了海賊世界各種有趣的地方，比如他到過什麽地方旅行，還說過自己將來的夢想——

風信有點喜歡看他說起夢想的樣子，也總是希望從他身上知道更多。

然後，艾斯也把生命卡交給了她，並且說，她若是有需要，能隨時找她幫忙。然後，風信也鬼使神差地，在每一次可以“外出”的時間，使用她的方法繞道和艾斯見上面。

漸漸地艾斯也是知道了研究所的事情，並且對她承諾“要帶他們逃出那個研究所”，並且“找一個好地方安頓那些孩子”，還說“他要是變強了就肯定做得到”什麽的。

雖然艾斯到最後還是沒來得及把他們拯救出去，但他對他們說過的那些話，至今為止，還是讓風信和孩子們感到相當溫暖。

而也是因為這樣，他們在聽見艾斯被逮並定下處決判決的新聞時，他們才會……

回憶到此，風信冰涼的手上，又忽而被一只滾燙的手給覆蓋了。

她回過神來，又吃驚地擡起頭來，接著就和那面容俊朗、臉上長著雀斑的少年視線對上了。

“……你認識我嗎？”原來，艾斯已經在不知何時從吧桌上跳下來了，因為太過在意風信，加上他骨子裏喜愛率性而為的性格，他也沒考慮什麽就和陌生的女孩子主動搭話了。

而忽而被艾斯接觸的風信怔了怔，又不著痕跡地抽回手，繼而打量他起來。

她一雙湛藍的眸子安靜地望著面前的艾斯——他面容就和她記憶當中幾乎同出一轍，黑色中分短發、橙色的牛仔帽和他臉上的雀斑和那張狂爽朗的氣息……風信幾乎就要因為這份熟悉而失去對艾斯的防備了，但此刻艾斯臉上那份比她記憶中多出來的青澀，又恰如其分地提醒著她，現在這個少年，只是從未和她相遇過的少年。

所以，他不是她記憶當中的艾斯，不是她的艾斯。

……那樣的話，她對於他也是應該從零開始的。

想到這裏，為了不把事情鬧得覆雜，風信又垂眸下去，故作平靜地回答了：“……我並不認識你。”

“欸，但剛才我聽見了……”

“……但是，我從朋友口中聽說過你的名字，抱歉，剛才是我失態了。”風信垂下眸去輕輕地道歉，而艾斯偏了偏腦袋，似是從風信剛才的反應和現在她的說辭當中感到了矛盾。

但艾斯並沒戳穿，反而是在看見少女此刻困擾的表情後，就主動伸出手去，開朗地跟她打招呼：“那現在我們就正式認識吧！我叫艾斯，你叫什麽？”

風信心頭一緊，表情有些緩和，感恩他還是一如她認識的溫暖，她伸手輕輕握住他的，又認真地說：“我是風信。”

……

…

和艾斯好好介紹過自己之後，事情都好說了，風信把自己弄出的一地食物殘渣和盤子碎片清理好，就和艾斯坐下來一起吃飯。

他自顧自地跟她說起了好多——比如說他現在十七歲，才出航不足半年，因為出航的時候遭遇了一點意外才從東海來到了西海，接下來打算進入偉大航道什麽的。

至於風信，也不吐槽他為什麽要對陌生人說起自己海賊的身份了，就只是安靜地聆聽著，因為，對於風信而言，能像這樣和艾斯坐在吧桌上毫無時間限制地聊天說地，是她從前最希望能做到的事情。

她甚至難得地多點了一杯啤酒，好讓自己能在餐廳多坐一會兒。

畢竟此刻她隔壁坐著的，是一個她沒想過會重逢的舊人。

——她不會再次把研究所和自己的事情牽涉到艾斯身上，但最少，和艾斯吃一頓飯，應該是沒問題的。

“對了，風信妹妹……”說到某處，吃起了第三盤炒飯的艾斯又說起了新的話題。

“我今年二十一了。”風信平靜地打斷。

“真的嗎！這可是太讓我驚訝了！”吃炒飯吃得一嘴都是飯顆粒的艾斯瞪圓眼睛，差點沒嚇得從飯桌上滾下來——他看風信個子嬌小面容稚嫩的，實在是沒想過這樣的小丫頭會比他年長四年！

“沒關系。”風信勾了勾嘴角。

“呀，年齡什麽的沒關系，我只是想說……和你聊天的過程讓我感到很愉快啊，就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。”艾斯摸了摸後腦勺，臉頰微紅。

“嗯，我也是。”風信點頭抿了口啤酒，雖然對她而言，艾斯是真的老朋友——但在現在這個情況上，那些事情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吧？因為一切的情況都不一樣了。

而艾斯眨巴眼睛望著面前的銀發少女，她臉上總是不帶表情的，雖然看上去冷冰冰的，但多看一會兒，就總是能從她臉上尋找到一點點柔和。

一開始她看見自己時的驚訝，此刻已經被她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了。

但那時候風信的表現，到底意味了什麽呢？

艾斯還是很在意，卻無法問出口，他放下手中的勺子，又帶起了另外一個話題：“對了，風信，你為什麽會從朋友口中聽說起我呢？”

“……她忽然說起的，說是見過你。”風信支著下巴，嘴角緩緩勾起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你的朋友是個怎樣的人？”

“一個和我……差不多的人吧。”風信解釋著：“關於她的事情，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，因為你們應該是不會有機會重逢的了。”

“這可說不定！地球是圓的，說不定哪一天，我又會見到那孩子了呢！”

“然後也有可能，她到時候已經忘記你了。”風信把話承接下去。

“那麽過分的嗎！”雖然是這麽說，但艾斯卻不怎麽在意風信的說法，反而是爽朗地笑了。

兩人聊著說著，很快又到了下午三時鐘聲響起的時刻。

那是艾斯與船員相約碰頭的時間。

而他笑著準備終止對話了，卻又發現自己帶的錢袋，裏頭並沒有足夠他支付這頓飯的錢。

“抱歉，一不小心吃太多了……”

“由我來付吧。”風信伸手止住他，然後又自然地從自己腰袋當中掏出一定數量的貝利，就從吧桌上一躍而下：“要是花太多，就又要被船員責備了。”

“對啊……啊不對，你怎麽知道我會被船員責備呢？”

“你看起來就很像啊。”

風信按耐不住地抿唇笑了，一頓飯下來，這是她對艾斯的第一個笑容——而艾斯看見少女的笑靨，只感覺心頭一緊的，剛在腦海裏組織好的話又瞬間忘了。

畢竟，她的笑靨有些好看。

於是，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，少年就只是默不作聲地把牛仔帽戴回頭上，壓下帽檐，就和那穿戴好披風、拿著遮陽傘的少女一同離開了餐館。

……而久違地和艾斯說了話，風信心情並不壞地在餐館外打起了傘，就打算與他告別了——因為對她來說，這一次重逢的艾斯，已經足夠讓她心滿意足，她並不會再一次把艾斯牽涉到組織的事情當中。

拯救孩子的事情她會一個人完成。

而對於想成為海賊王的艾斯來說，這一段插曲，照顧被研究所囚禁的超能兒童與夜兔少女的插曲，是無關痛癢的。

“欸，風信你這就要走了嗎？我還想把你介紹給我的船員認識呢？”艾斯有些吃驚地望著那來去如風的少女，又伸手扼住風信的手腕問道。

“不用了，我這之後還要進行采購，指針差不多記錄好了，下一步我也要進入偉大航道了。”風信垂眸回答，她打著遮陽傘，一雙湛藍的眼眸又凝視著艾斯。

而艾斯感到一陣可惜，不知為何，他不想就這樣跟風信說再見。但即使如此，他還是松開了風信的手腕。

“我們還會見面嗎？”艾斯問她。

“誰知道呢？”風信偏了偏腦袋，眼神帶著包容、又勾著嘴角回答：“就像你說的那樣，地球是圓的，或許我們會重逢吧？”

被自己說過的話套路回去了，艾斯臉上一楞，又爽朗地笑了：“風信，果然你很有趣啊！”

她微微一笑，望著那笑容明朗得足以融進陽光當中的艾斯，那許久不曾感到溫度的心臟，此刻竟仿佛流竄過一陣暖流。

是當時的感覺，風信撫上心臟，眼神柔和。

但是，這一次……

她不會再像過往那般依賴著他的溫柔了，單是能夠和他吃一頓飯，她已經足夠滿足。

所以，她選擇和他道別：“……再見。”

並且，在她完成使命之前，不再相見。

……

×××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